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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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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次循環

早上八點半,尤澈按掉了剛響起的鬧鐘,躺在床上冥想。

上次循環被掛電話後,他又一次被章警官請到了上關區派出所,理由無非是裴九昭死前只給他打了一通很長的電話。面對警官的詢問,尤澈一概以不知道為由混了過去。

他想不通……裴九昭為什麽要掛他的電話?

最後那句話就像是在他耳邊說的,像是對一個欺騙者的控訴,也像是他迫使一只堅硬的蚌張開了嘴卻只是為了那顆珍珠,而蚌選擇了毀滅。

裴九昭為什麽不期望他報警,或者說……為什麽不期望有人打擾他們的通話?難道她知道報警會引起兇手懷疑、提前動手,所以急忙掛了電話躲避刀傷?

那何必掛電話呢,直接往警方那邊跑不就不怕兇手了?

又或者說,電話本就是兇手掛的……而裴九昭從一開始就與兇手達成交易,並承諾對方不報警不找人?

兇手如果不是傻子的話,肯定會對裴九昭有所防範,不會讓她輕易撥打這通電話。

再或者……裴九昭就是那個殺害裴人中的兇手,她與自己掏心掏肺說了一下午轉頭卻發現他報了警,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

但如若裴九昭是兇手,又怎麽會在循環中頻繁地死去?而且警方就在外面的街道上,她直接避開搜查與人群跑了不就是了?

這也說不通,那也說不通……他甚至覺得裴九昭本身就是矛盾的,打電話卻害怕警方、與他說了那麽多卻沒講到重點上、與陌生人交流了一下午卻不知向熟悉的人求助。

這已經是第十一次循環了,尤澈還是不知道裴九昭為什麽要同自己打這通電話、說那麽多八卦。

如若說她知道自己被跟蹤監視,在聊天中應該會說出來提醒他去報警抓兇手;如若她不知道,她沒必要在乎報警這件事,還主動掛了電話。

思緒翻轉中,尤澈驀地想到了什麽,這個想法驚得他猛然從床鋪上坐了起來。

有沒有可能是裴九昭殺了裴人中,然後裴人中的兄弟前來報仇?

剛驚然沒多久,尤澈又將這個奇怪的想法否定了。

如果是來覆仇的,又何必給這通電話一個面子、非得等到電話掛了再殺人?而且裴人中大中午還在吃飯、下午死了,哪個兄弟能這麽快得到消息、且不怕坐牢給裴九昭來上十幾刀?

如果裴九昭真的殺人但是自己死了……他還要救人嗎?

關於這個問題,尤澈坐在床上想了很久。他現在可以輕松地離開循環,只要哪天煩了厭了便能直接拍屁股走人……只是他努力了十幾次的循環看起來像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且裴九昭跟著他死了活、活了死……

他若是要將裴九昭救下來,就不能只救一個活在監獄裏的人,就不能放任一個正年少的人半輩子蹉跎在那一片灰暗的天地。

只是,勸人放下屠刀又何止是嘴上說說?

尤澈第一次覺得循環不是來救人的,而是老天降下罪旨來折磨人的。無論裴九昭是否殺了人,她都要在循環中歷經每一次死亡。

裴九昭如若知道自己在循環中死了很多次,該有多崩潰?這對於一個普通的人來說,未免過於殘忍。

不管怎麽樣,他既然這次進了循環,就要履行對自己的承諾。

之前十次循環皆相隔百裏,所有的動靜、細節都只能通過電話來知道。好不容易將循環提前到自己醒來,他覺得自己還是要親自去一趟游城。

哪怕只能在裴九昭受傷之前拉她一把……

直到收拾完東西坐上了開往游城的列車,尤澈才意識到一件很嚴峻的事情。

已經循環了十次,除了裴九昭這個名字,他居然一點都不了解有關於她的信息……

她的家在哪片居民區?她幾點從游城大學回家?甚至裴九昭從始至終和自己聯系時用的都是自家的座機,她的手機號是多少?

接了那麽多通電話,尤澈連她家座機的電話也沒有在意過……

他唯一能聯系上裴九昭的媒介竟只剩下林丹伽。

尤澈出了游城站,找了一處比較安靜的地方撥通了丹伽的電話。“嘟嘟”之間,他正想著說什麽話才能從她的口中得知裴九昭的電話,結果幾十秒後聽到的只有ai的sorry。

被掛斷的提醒明晃晃地擺在眼前,他怔了一下,在人來人往的車站門口傻站了一會兒,驀地想起來之前有一次循環自己問丹伽電話……

章警官將裴九昭的通話記錄單推到自己面前,上面有兩通未接,第二個便是丹伽。

所以,上午是打不通丹伽電話的。

若說之前尤澈不以為然、從未將這件事和裴九昭聯系起來,那現在他想問一句為什麽呢?

裴九昭急急忙忙回家是否也與這兩通未接電話有很大的關系?而且她曾多次與自己在通話中說過鄰居家裏的貓喵喵叫……裴九昭知道丹伽不在家?

一般來說出門會將電話帶上、會把貓咪餵好……林丹伽像是急匆匆地出門了,下午卻能在自己家裏接到電話;裴九昭上午急匆匆地請假,她回家後丹伽就會在家。

她們為得是不是同一件事?裴九昭從丹伽未接的電話中得知了一些信息,丹伽接陌生人電話時怯怯的模樣、不敢去敲門……

尤澈覺得自己離真相很近了,所有的情緒細節他都能連接起來,卻總是少了什麽事實佐證、少了那個最原始的“為什麽”。

為什麽那件事可以鼓動兩個人異常行動?

然而現在並不是深究這件事的時機,尤澈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在偌大的游城市相城區中找到裴九昭的家,唯一的提示還是他上次在庭審時聽到的,裴人中被棄屍之地——一棟爛尾樓。

爛尾樓在地圖上不會標註,尤澈問了一個路人後才確定了它的位置,隨後他發現爛尾樓周邊的居民區特別多,且他並不知道裴九昭家到底離爛尾樓多遠。

如果她借別人之手棄屍於爛尾樓而不在乎路程遠近的話,最多可以輻射到相城區裏的每個居民區……那這樣,這個提示就相當於沒有。

如果兇手可以從窗戶逃離,那麽說明裴九昭家最多最多在二樓。

只是一樓還好,他問完居民區裏的人裴九昭家在哪之後,可以裝作路過在窗戶外晃悠……二樓的話,他就算敲門裴九昭也不會給他開門。

現在想如何進裴九昭家裏還是早了,尤澈嘆了口氣,只能先找到爛尾樓這處標志性建築,一圈一圈地往外找,就那麽漫無目的地找。

他覺得自己像蜘蛛,利用結網尋找獵物。又或者,他自己便是獵物,正在自投羅網。

時間到了中午,進度反而慢了下來,居民區內的人大多在家裏吃飯,很少出來。尤澈也就很難攔住一個住戶問這片居民區裏有沒有一個人叫裴九昭。

而且他通常需要問好幾位住戶,尤澈不能保證同住在一片居民區之下,那些人就能認識裴九昭。

胃部生理性地收縮令人不適,尤澈一心撲在找人上沒空理從身體裏傳來的“咕咕”聲。

他低頭掃了一眼時間,下午兩點二十了,最內圈的居民區尤澈還沒有排查完。兩點半裴九昭打不通招生辦電話的話,很可能有危險……

時間緊迫令尤澈焦慮了起來,他在這片居民區走了幾道街沒見到一個住戶……實在不行,他就只能寄期望於能在一樓看見裴九昭的身影。

兩點三十三分五十五秒,尤澈拐了個彎兒進入這片居民區最後一條沒有排查的街道。他轉身的那一瞬間,驀地看見這條街最裏面的一棟樓一樓的窗戶大開。

心臟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尤澈甚至覺得在那一刻自己被無形的手緊緊掐住了脖子,氣息卡在喉嚨裏,窒息感猛然上湧。直覺告訴他……那兒就是裴九昭家。

尤澈不知自己跑得算不算快,只覺得揚起的灰塵撲滿胸腔堵得他難以呼吸,只記得那段路明明很平整他卻快要摔在地上。

他跑到大開的窗戶前甚至來不及平息喘氣,剛準備摸上窗臺越進去,一只顫抖的手僵在了原地,離水泥窗臺只剩一拳的距離。

游城的陽光很足,明明尤澈跑了一身汗出來,卻在此刻曬著溫暖太陽的同時如墜冰窖,一身血液倒流起來,他甚至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陽光凍傷了。

暖色光線繞過他的身子灑進屋子裏,像是懼怕那暗紅色般與裴九昭隔血相望。因為胃部受了十幾刀,血管裏的血傾巢而出順著食道上流,裴九昭嘴裏的血還在往外一股一股地湧。

她本來是仰頭瞧著發黃的天花板,隱約中聽到窗戶那邊傳來與水泥沙塵摩擦的聲音,艱難地將頭偏了過去。

於是,尤澈便與裴九昭隔光與血相望。

明明是背著陽光,尤澈卻覺得刺眼地讓人睜不開,眼前被止不住的水幕洗禮,眼眶盛不住洶湧的淚水,一滴一滴地直往地上砸。

思緒隨著時間渙散,些許記憶趁著虛弱沖破禁錮,裴九昭看著那個陌生的男生竟覺得有些眼熟。

瞧著他眼淚止不住地掉,裴九昭想笑一下安慰他,咧開嘴血卻流得更多了,堵在嗓子眼讓她難受地咳了幾下,吐出幾口血後扯到傷口疼得臉色越發蒼白。

她盡力扯了一下嘴角,眼前開始看不清了,像是小時候電視劇那種雪花屏般將那個男生埋了起來。裴九昭依著眼睛模糊到近乎失明,用最後的一點力氣笑著對窗戶的方向開口。

“呆子……橘子味兒……棒棒糖……太甜了……一點也……不好吃。”

“……我不是呆子。”

尤澈剛剛顫著聲音說完這句話,就看見不遠處的裴九昭瞳孔渙散著閉上了眼。他忍著心裏的刺痛將自己的話同一具無意識的屍體講完。

“尤澈,尤其的尤,清澈的澈……”

直到穿著制服的相城區警方來封鎖現場,尤澈才意識到自己僵直出神的那幾分鐘中不由自主地跟隨肌肉記憶報了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那通報警的電話中說了什麽……

不過,他倒是第一次被相城區警方帶上了警車,開往了派出所。

一路上的風景都是陌生的,尤澈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將這些記得滾瓜爛熟,可能要到好多好多次循環以後。

那時沒人知道他為什麽沒去過游城卻對那兒的一草一木都了然於心。

到了陌生的派出所,尤澈被安排在一間從未見過的辦公室,那裏的陳設與章警官的大不相同,桌子對面的是一位幹練的女警官。

不過門口站著的那位年輕的女警官,他曾在探望室見過。

“姓名。”

很熟悉的開場,這兩個字瞬間將尤澈拉到了第一次循環,只是聲線不一樣。他垂下眼瞼,將十幾分鐘前的話又講了一遍,這次不像剛才那般安靜沒有回應。

“尤澈,尤其的尤,清澈的澈。林城大學物理系研二。”

對面的女警官聞言輕輕地蹙了一下眉,疑惑地問道:“林大的怎麽會來游城?今天才周五,不用上課嗎?”

尤澈默了一會兒,編了個理由胡扯道:“我來探望高中老師……他家在游城,同我說過在這片居民區……”

“之前我們總在臨城見面,只是他今年退休了。我第一次來迷路了,看到一扇大開的窗戶想幫忙關上……”

“沒想到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對面的女警官直直地看著他,回想起出警時確實見到這個男生楞楞地站著,手機摔到地上都不知道,面色慘白被嚇得不輕。

她點了點頭後問道:“你認識死者嗎?”

章警官對於他的防備太大了,到現在尤澈都不能完全地從他的口中套出裴九昭的信息。但是對面的女警官,他們是第一次見面,有很大的機會。

尤澈想到此,依舊垂著頭,刻意停了幾秒才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認識。

年輕的女警官敲了敲門,得到準許後拿著一堆文件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後,掃了一眼看起來神情恍惚的尤澈,低聲說道:“排查過了……他們兩個沒有任何交集。”

“窗臺上……”,年輕的女警官又看了一眼尤澈,用眼神問坐著的警官要不要當著他面說。

命案發生在中午,封鎖現場的時候沒怎麽驚動周圍的住戶,面前的又是一個與死者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對面的警官托著下巴想了一下,轉頭對那位年輕的女警官說道:“無事,說吧。”

年輕的女警官點了一下頭,壓著聲音說道:“窗臺上掃出來一枚44碼男鞋鞋印,在隔了幾道街外的垃圾桶中發現了實物,經過比對就是這雙。五年前就不太流行的老式休閑鞋樣……對裴九昭家搜查後,裴人中的鞋碼就是44碼,且他……”

坐著的女警官一擡手,那位正匯報的警官閉了嘴。她從文件中抽出那張鞋印的圖,瞧了幾眼後說道:“繼續。”

“在浴室中發現了一把長18厘米的水果刀,血跡還沒有完全幹,初步推測是殺害裴九昭的兇器,上面提取了一枚指紋。”

聞言,尤澈的手指猛地攥在一起,指甲近乎掐進掌心才穩住微微顫抖的身體。

兇器上的指紋……章警官為什麽說刀柄上沒發現指紋?是循環變了,還是章警官騙他?

“比對結果出來了嗎?”

站著的女警官點了點頭,說道:“剛出來……是裴人中的。”

裴人中。

真的是裴人中。

真的是裴人中嗎?還是對面的警官也在騙他?騙他後從他的反應觀察是否為本案嫌疑人?

“還在浴室中發現了一把生銹的電鋸,表面沒有血跡,但噴了魯米諾試劑後有藍光反應。”

“……還沒有聯系到裴人中嗎?”

“沒有。”

坐在對面的尤澈思緒翻轉間陡然聽到警官間的對話,庭審時裴九昭的話驀地在他的腦海炸開……

“……去晚了,可能就被野狗啃完了。”

到底是誰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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